厂房很大, 在飞腾市和岷江市交界的一处山区。

这个山区有些偏僻，前后开了一个小时车。

“当初建厂的时候就考虑到躲避战乱，所以建在了山区, 不过有条坤江从工厂旁边流过，生产出来的产品能直接顺船运走?, 运输不成问题。”黎岳看梨歌晕车面色发白，忙找补介绍。

梨歌也不得不佩服前人的智慧。

进了工厂范围, 远远就看到几个烟囱和巨大的厂房，在山间林翠山幽中显得很是宏伟。

走?近一看, 是一道上个世纪流行?的铁栏杆大门。

此时大门正敞开, 顺着平整的水泥路进了厂。

梨歌站在厂房前面。

十几米的水泥框架结构, 粗大的柱子被熏得浅灰深黑, 斑驳不一。

厂房里摆放着许多梨歌看不懂的机械设备。

巨大的机床像是铁皮巨兽，躺在厂房各处，看得出来工厂已经久未生产，机床的轴承上都?布满了浅白的蜘蛛网。

“这块厂房占地60万余平方米。”黎岳吹得滔滔不绝, “就冲这么大规模，别的不说, 万一这块工地被拆迁不就是一大笔补偿金吗？”

梨歌笑而不语，城市化进程已经接近尾声，现在再期望工厂被拆迁还不如去?买彩票。

“工厂里有1000来职工, 都?是老工人，技术水平过硬，有的十几岁就开始机器旁长大了，可?以说是对?厂里每一个螺帽都?烂熟于心。”

梨歌点?点?头, 厂内工人自成一体，抱团取暖。

这对?任何新进入的管理者都?是个大麻烦。

厂长要管理这种员工简直难以登天,

你?今天处分一个偷奸耍滑的，明天他们集体罢工，让你?的工厂无?法开工。

有很多民营企业在雇佣员工时特意?打?散老乡和宗族到不同分部，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这正是梨歌梦寐以求的亏钱圣地。

她一笑，忽然冒出一句：“那你?怎么不继续接手？”

“呃……我能力平平，原本想做，但?接手后发现自己只会种地，就只能识趣放弃。”黎岳不期然梨歌能忽然发问，心虚肉跳，磕磕巴巴找了个理由。

“那……”梨歌每一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你?亏损了多少？”

“存货周转率能压到12%吗？还有应收账款周转率呢？”

“roe 能达到行?业业内中位数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黎岳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这……亏损了几千万，存货周转率和应收账款周转率都?很高……”

晕乎乎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恨不得咬断舌头。

他没?想到梨歌人小鬼大，居然对?里面的门路摸得清清楚楚。

之前梨歌一直跟他相谈甚欢，对?他所说条条深信不疑，没?想到现在忽然多了质问的意?味。

一刹黎岳终于看明白了真正的梨歌，

不是好大喜功的鲁莽企业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商人。

前期与他虚与委蛇套取信息，在打?消他的顾虑后忽然诘问，来个出其不意?，套取知?识。

这样一个人怪不得能年纪轻轻坐上飞腾市商会会长的位置。

那交易还能进行?吗？

他偷瞥梨歌的面色，心里七上八下盘算。

梨歌正在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梨歌在思索能压价到多少。

她虽然想尽快花钱，但?不愿意?给黎岳这样的讨厌鬼多花一分钱。

在刚听到计划时她就决定当然要适当敲打?一二，让黎岳知?道她并不会那么轻易就买下这块工厂。

因此她衡量了一下，决定砍价：“7000万，超过这个数目我一个钱也不付。”

“七千？？”黎岳吃了一惊。

他盘下这个厂房时花了1个亿，加上自己和朋友先后在厂里的投入，足足有1.4个亿。

可?以说梨歌的砍价几乎是对?半砍。

看她斩钉截铁的样子，黎岳想也不想明白她不会再出一分钱了。

真是狠啊！

看着文文弱弱，人畜无?害大学生，

可?是一开口就砍了大半的价格！

黎岳苦着脸。

自己想坑人，怎么反被坑了？

现在不是愁闷的时候，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得失：

当初和朋友盘下这块工厂时原本寄希望于能打?翻身仗。

可?是工厂内部管理混乱，工人抱团严重，他派出去?的几个小组长还被揍了一顿，

而且工厂里并没?有几个懂技术的工人。

生产出来的产品残次品居多，工人老捣乱，后续又卖不出去?。

可?以说是步步踩雷。

梨歌砍价的确很狠，但?是如果?不同意?，错过了这么个人傻钱多的金主怎么办？

买这块厂房时花了1个亿，

现在七千万卖给梨歌……似乎也不亏……

他咬咬牙：“8千万，不能再少了，不然我没?法跟我朋友交待。”

梨歌没?搭理他，扭身就走?。

眼看梨歌拔腿就走?，黎岳慌了，

原来这小丫头是来真的啊？

错过这么个大金主，他去?哪里再找第二个接盘侠？

因此他忙叫住梨歌：“等等，梨总，七千就七千，不过你?得给我200万撮合费。”

这200万就是要瞒着自己朋友独吞了。

梨歌想了想：“不行?，全部要走?公账。”

走?公账……黎岳想了想，眼看着梨歌又要走?。

他想了想应了下来：不了他再跟合伙人聊聊，拿一笔撮合费。

梨歌谈定了生意?。

至于这背后怎么狗咬狗，她就管不着了，接下来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说服公司员工。

果?不其然她回到市区，一在公司员工中宣布这个消息，

立刻招到了花不完公司的员工集体反对?：

“不行?！那个黎岳就不是好人！”

“就算想投资也要精挑细选请商会里熟悉的企业主介绍个好的，怎么能饥不择食呢？”

不能挑这种骗子公司。

“黎岳在我们这里吃过亏，当然想报复回来。”

“你?看他面相三?角眼，覆舟口，一看就不是好人。”文文连封建迷信都?用上了。

车厘子更是霸道：“这公章和财务章我锁起来了，你?没?法用印。”

电视剧里的下属：做几百页的ppt据理力争说服上司、做精算证明这个项目不赚钱。

真实的下属：锁财务章。

梨歌哭笑不得：“大家要相信我。”

员工们坐姿都?不带挪。面对?曾经中伤过公司的大骗子，这句话显然分量不够。

好吧。

梨歌坐下，换个角度说服大家：“我们公司要做成跨国企业，这背后得有自己的机械厂。”

“我们已经有智慧农场，有土地租赁权，有单玲玲的技术团队和王法的理论团队做支撑，可?是我们买卖机械还是要从市场上购买。”

这说得有些道理。

花不完目前的确什么都?有，就是农具还是得从市面购买。

“其实我们国家看似工业很强大，可?是农具上一些关键部件还是要靠进口，大马力机械、智能化关键部件都?急需发明，再者像高性能精量播种机、轻简型玉米收获机这种大型农具产能根本不足。”

大家都?竖起耳朵。

其实现在我国科技这么发达，已经没?有几十年前那种处处被国外卡脖子的感觉，因此大家都?有个错觉，似乎我们已经成为了国际领先队列。

其实在某些领域并不是。

“现在赚钱对?我们花不完公司来说重要吗？”梨歌痛心疾首。

“我们一个月农产品店就能拿来3000万，我随手在期货上就能赚14个亿，赚钱，真得很容易。”

“难的是花钱。”这是她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