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了（大修）◎

25

头顶吊灯洒下昏黄的光晕, 长廊玻璃窗上映出少女轻柔的侧颜，细密卷翘的长睫垂下半弯弧，她白皙的脸拂了一层细碎的光。

光晕照不到的地方, 现出淡淡的影, 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光影交织, 溢着无法言说的情愫。

夏萱一点都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她眼睛垂着, 唇抿着, 下颌紧绷，肩背也挺得背脊。

长廊窗户不知被谁推开了半扇, 冷风呼啸而至，吹起她细长的马尾，发丝顺着风吹拂的方向扬起，有一缕贴在了她脸上。

白皙的脸隐隐被遮挡，一同挡住的，还有差点泄露的心思。

夏萱没回应，拉上张雪的胳膊往前走，张雪回看了一眼，倚着她肩膀轻声提醒：“萱萱，校草叫你呢。”

夏萱听到陆司州叫她了, 但她不想理会, 具体原因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下意识的想逃跑。

“你不打个招呼吗？”张雪问。

“不用。”夏萱说，“他应该就是随口一叫。”

接着后面传来男生不那么随口的一叫，陆司州双手抄进校服口袋里, 眼尾挑起, 下巴抬高, 声音爽朗，“课代表。”

夏萱微顿，脚步停在原地几秒，顾不上理会后方传来的声音，拉着张雪继续朝前走。

灯光把夏萱的身影拖曳地冗长，和倾斜进来的树影交融到一起，墙壁上映出交错的影，像是绵延起伏的山脉图，又像是她紊乱的心跳图。

风似乎都听到了她剧烈的心跳声，吹拂得更猛了些。

夏萱校服衣摆被风卷起，发出拍打声，就着风声和拍打声，进教室前，她听到陆司州问：“我能要吗？”

课代表，我能要吗？

夏萱手指一缩，慌乱走进教室，步子太凌乱，险些撞到同学，直到坐到座位上，心都还是慌的。

她拿起水杯拧开盖子，低头抿了一口，水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带起一片温热的涟漪。

涟漪四散开，夏萱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一则情感解说，少男少女的喜欢多是隐晦的喜欢，浸润在细节里，女生看到喜欢的男生在打篮球会主动送水。

女生打扫卫生，男生会主动提出帮忙。

人潮拥挤，男生会下意识护住喜欢的那个女生。

周围有起哄声，男生会挺身而出，诸如此类种种，只要细细品味，总能看出一二。

夏萱看到这则解说时，对号入座想了想自己，她的喜欢也在暗处，偷偷看着他，悄悄对他好，把喜欢藏在细枝末节里。

她渴望靠近他，但又不太敢靠近。

她想了想原因，许是她在黑暗里呆了太久，即便渴望光，可还是怕被光灼到。

她心思时而反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勇敢些？

哪怕一点点也好。

就像刚才，他叫她，她停住又怎么样？

他问：“课代表我能要吗？”

她为什么不勇敢说：“不可以。”

……

夏萱思绪太乱，久久没有说话，张雪单手托腮凝视着她，眼睛眯起，“萱萱，校草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夏萱心砰砰跳个不停，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问题。

“真的？”张雪挑挑眉，“我怎么发现他最近对你挺关注的。”

“哪里关注了？”夏萱眼神有些闪躲，手指缩着一直没展开，每次紧张的时候，她眼睫总会连续着颤。

这次也是，连着颤了好几下，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淌着汪泉水。

张雪指了指桌肚里的脉动，又想起她手套的事，“那手套也是他给你的吧？”

夏萱绯红着脸轻嗯了一声，灯光缀在她眼底，隐隐连在一起，像极了天间的星河。

“他干嘛送你手套？”张雪问。

“他可能是见我手冻的通红所以才给的。”夏萱胡乱找着借口，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送她手套。

那天她也吓坏了，思绪一度混乱了很久。

“才不是呢。”张雪把听来的八卦告诉她，“我可听说了，校草那手套揣兜里好久了，一直随身带着，你说他这么有心，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张雪打趣的眼神太明了，夏萱脸更红了，“你你要说什么？”

“依我看啊，校草对你就是不一样。”张雪勾了勾手指，“就拿上次家长会来说吧。”

“家长会怎么了？”夏萱一脸迷茫，又关家长会什么事。

“那天我明明看到他妈都下车了，他硬是把人给推了回去。”张雪啧啧道，“那天咱班就你和他家长没到，你爸妈有事这能理解，可他不是啊，他妈妈明明来了，也很想参加，是他不要的。”

张雪挤了挤眼睛，又挑挑眉：“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夏萱大脑空白，不太能思考，手指展开又蜷缩，下意识问：“为什么？”

“还不懂吗？”张雪抬手撞了她肩膀一下，嘿笑着道，“肯定为了你呗。”

“怎么可能为我。”夏萱拍了下张雪的胳膊，“你别乱说。”

“我这哪叫乱说啊，本来就是。”张雪掰着手指分析，“你就说吧，你什么时候见校草和女生走近过，什么时候见他给女生买过喝的，什么时候见他主动和女生说话，还有送手套，嗯，你见过吗？”

“……”夏萱细想了下，好像，还真没有。

她语气变轻，眼睫一颤一颤的，“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还不能说明什么。”张雪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这绝对有问题，我看啊，校草就是对你不一样。”

“……”夏萱心跳乱了很多，呼吸也有些不顺畅，周围明明有风，可她似乎感觉不到，只觉得后颈一片热。

说不过张雪，她干脆不说了，低头找卷子的时候，教室前门传来谈话声，苏洋搭着陆司州的肩膀走进教室，边走边说：“哥啊，你不觉得你刚才说的话有些太绝情了吗？没看到人女孩子都要哭了。给你礼物你就收着呗，不喜欢的话，大不了给哥几个吃。”

陆司州眉梢轻挑，抬肘撞了下苏洋的侧腰，一脸不屑，“就知道吃。”

“欸，这年头要是连吃都不会，那不傻么。”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刘梦桌旁，刘梦最近一直在找陆司州说话，只是他从来不理会。见他们走近，刘梦从桌肚里拿出什么，站起，打算交给陆司州。

可陆司州根本没看她，扯了苏洋一把，把他带快了两步，前一秒还在刘梦桌旁的两个人，下一秒来到了夏萱桌旁。

陆司州脚步倏然停住，苏洋脚步也跟着停下，眼珠子一阵转悠，嘿笑着敲了敲夏萱的桌子。

夏萱抬头，不敢看陆司州，视线对准苏洋，“有事？”

“夏萱你评评理。”苏洋笑得别有深意，像是没事找事似的，又像是话里有话，“刚有女生给州哥送礼物，你说他不要就不要呗，还警告人小姑娘下次再堵他，会告诉老师。把人小姑娘脸都吓白了。”

“你说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他没要吗？

夏萱还以为他要了。其实刚才那个女生长得挺好看的，个子虽然不算高挑，但有种南方女孩子的娇小感，对于保护欲很强的那种男生，和这样的女孩子交往最合适。

他，为什么没要？

不喜欢吗？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许是她思索的时间太长，苏洋有些等不及，又敲了敲她课桌，“夏萱你别走神啊，你说吧，这事是不是州哥做错了？”

“我……”正常分析，夏萱觉得有点过，但论私心，她觉得陆司州做的很对。

夏萱不大会说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合适，抿唇没答。

张雪白了苏洋一眼，也就他会问这种白痴问题，她梗着脖子刚要教训苏洋，陆司州开口了。

灯光兜头罩在少年身上，细碎的光浅浅勾勒着他清隽的五官，映得他眉眼越发好看。

尤其是那双眸子，黑亮的过分，像是缀着星辰，又像是淌着银河。

属于那种，对视一眼，连呼吸都不能的样子，夏萱不经意间看过去，下一秒，不能正常呼吸了。

当听到他说的话后，属于彻底不会呼吸了。

陆司州站姿松散，眉眼间含着笑，声音带着极重的颗粒感，他问：“课代表，你觉得我能要？”

课代表，你觉得我能要？

问题再次抛给夏萱，夏萱像是被罩在了火炉里，周身热气腾腾的，脸颊滚烫，耳后根也滚烫，耳尖发红。

自主呼吸都不会了，忘了移开视线，忘了闪躲，就那么直直迎上他的眸光。

他他干嘛要问她？

这这关她什么事？

夏萱没经历过这样的名场面，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语塞，讲不出个一二。

苏洋和张雪的眼神在陆司州和夏萱身上穿梭，似乎看出了什么，两人心领神会对视一眼，然后抿唇点点头。

动作难得一致，分毫不差。

晚自习课间比白天课间时间要长些，嘈杂声也更大些，好像周围的人都没听到陆司州的问话。

他们时不时看过来，见夏萱红了脸，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夏萱看到赵梦朝她瞥了一眼，然后扯了下苏馨的胳膊，两人说悄悄话去了，边说眼神边睇向他们这边。

刘梦眼睛紧紧眯着，眼神带着敌意。

其他女生神色也不太好形容，有好奇有探究。夏萱不太喜欢成为焦点，可又不知怎么回答。

鬼使神差的，推了陆司州一下，声音也不似平时轻柔，细听下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又夹杂着无可奈何。

她红着脸说：“这不是你自己的事吗？你干嘛问我？”

夏萱从来没和任何人发过脾气，不管谁和她讲话，她都是轻柔温软，即便有人说话不太好听，她回答的时候依然很淡然。

唯有陆司州，就是有那么点不同。

她看着他，突然情绪有些压不住，他是故意这样问的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司州就是随口一问，可没想把人惹哭，见她眼睛红了，道歉：“对不起啊。”

夏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都道歉了，可心情还是说不上来的难过，眼角一湿，眼泪流淌下来。

她用手背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陆司州很少有慌的时候，上周物理竞赛，面对全市那么多优秀的学生，连老高都紧张得不行，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

该怎么做怎么做，一点慌乱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他，今晚也慌了，“欸，你别哭啊。”

夏萱转头不看他，眼泪啪嗒啪嗒掉。

苏洋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傻了，“不是，夏萱你别哭啊。”

张雪见状，赶人：“走走走，看见你们就碍眼。”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夏萱擦眼，“宝贝别哭了。”

夏萱吸吸鼻子，接过纸巾自己擦，张雪给陆司州和苏洋使眼色，要他们赶快走。

苏洋推着陆司州离开了。

陆大少爷从来没有犯难过，这次是真犯难了，不禁想，女生都是水做的吗，怎么说哭就哭啊。

关键，他也没说什么呀。

-

之后两天，夏萱都有意避着陆司州，无论是去热水间接热水还是去卫生间，都特意没走后门。

苏洋见状，指尖转着球，发表高谈阔论，“州哥，这次你真把人惹急了。想想怎么哄吧。”

“哄？哄什么？”江枫不知道实情，点着脚尖说，“阿州什么时候需要哄人了，一般都是人哄他。”

这倒是实话。

苏洋拍了拍江枫的肩膀，幸灾乐祸道：“这叫三十年河东，州哥啊，翻车了。”

“翻哪了？说来听听。”江枫也来了劲，一脸八卦的神情。

陆司州没理会，冷白指尖转着笔想事情，他对哄人没什么经验，主要真没哄过什么人。

苏洋陈哲见他犯难，也跟着一起出主意，“给她买礼物吧。”

这是苏洋说的。

“请她看电影。”这是江枫说的。

“请她吃饭。”苏洋又说。

“带她去游乐园。”江枫道。

陆司州听着他们天马行空的馊主意，一人给了一脚，“滚。”

把人赶跑后，他视线落在了张雪身上，似乎想起了什么。

-

晚自习的时候，张雪和夏萱一起去了卫生间，张雪问：“怎么？还在生陆司州的气？”

夏萱从最开始就没生气，她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样的场景，心又慌又乱，说话的语气才重了些，看着像是生气的样子，其实她没生气。

至于为什么不走后门？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晚她那样对陆司州说话，似乎过分了一些。毕竟，他从来不知道她喜欢他。

在他眼里，她和普通同学一样。

用那样语气对他讲话，好像，逾越了。

是她情不自禁，都怪她。

人做错了事总要接受惩罚，她给自己的惩罚就是，尽量离他远些，即便那样做很难过。

“没有，没生气。”夏萱说。

“不气干嘛不搭理他？”张雪眨眼问。

“就是，”夏萱找了个说辞，“我们之前也那样啊，一共也没说几句话，没有什么理不理的，只是维持了原状而已。”

说着两人走出卫生间。

“之前是之前，那个时候你又没救他，他跟你不熟，现在不一样了啊。”张雪脚尖轻碰了她一下，拉开校服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脉动，“这是他要我给你的。”

夏萱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下，低头拒绝：“我不要。”

“你不说没气吗？没气干嘛不要。”张雪拉过她的手，“行了，都是同学，别这样嘛。”

他在她心里不只是同学，还是喜欢了经年的人，她为他做过很多事，那条路过篮球场的路，她走过不下百次，每一次的绕路而行，其实都是她刻意的等待。

看似不经意间的重逢，却是她的心心念念。

每一次的凝视里，都夹杂着她的心事。

“我真不要。”夏萱推拒，“你一会儿还给他。”

“哎呀，他真知道错了。”张雪揽上她的肩膀，“要不这样，要他当面跟你道歉好不好？”

“不……”夏萱还没说完，陆司州出现在楼梯口，就是那晚短发女生拦住他的地方，此时是他拦住了夏萱的去路。

张雪在她耳边低语，“你们好好谈，我先走了。”

“小雪。”夏萱伸手去拉张雪，被她避开了。

还有两分钟上课，楼道里没什么人了，楼梯口只有他们两个在，夏萱低着头没敢看陆司州。

陆司州以为她还气着，主动开口道歉，“对不起，上次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的。”

“……”夏萱听到他的声音心便开始发慌，根本没办法好好跟他讲话，她纤细的手指捏着脉动，上面落下深深的印记。

“夏萱。”陆司州突然唤她名字，人也跟着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睨着她，看着她马尾垂到一边，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又想起了肯德基前看到的那个画面，唇角淡挑，真诚说道，“别气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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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谈话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乱，夏萱看到刘诚，脸色发生了变化，低着头说了句：“刘老师好。”

转身快速朝教室走去。

远远的，她听到刘诚问陆司州，“干嘛呢？”

陆司州恢复成一贯没大没小的样子，懒洋洋道：“说事呢。”

刘诚警告他：“陆司州我可告诉你，这是学校，你小子给我老实些，别瞎招惹女生。”

夏萱没听到陆司州说什么，抬脚进了教室。

张雪见她回来，拉着她手问：“怎么样？谈完了吗？”

“嗯，谈完了。”夏萱手指有些发颤，脑中一直想起，他低垂着眉眼轻哄的样子。

“别气了，行吗？”

天之骄子般的他，何时用那样的语气说过话。

夏萱脑中蹦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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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结束后，再有一周便是寒假，盛阳高中的老师们已经着手开始讲下学期新课了。

好在夏萱提前自学过，听起来一点都不能难。

她和陆司州的关系又恢复到了前段时间的样子，偶尔他会给她送些喝的，有的时候怕她不好意思，干脆请后几排同学一起喝。

其他同学的饮品都是苏洋看着买，只有她的，每次都是陆司州亲自买。苏洋在私下里打趣过陆司州好几次，“这么区别对待，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夏萱有什么想法呢。”

陆司州顺手拿起一包辣条塞苏洋嘴里，“瞎说什么，闭嘴吧你。”

陈哲笑着打趣，“活该。”

苏洋扔下辣条开始追赶他，两人跑出便利店，围着操场奔跑起来。

陆司州没理会，手里拿着两瓶饮品去收银台结账，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夏萱的，其余人的，都在张伟手里。

连张伟都看出了什么，“欸，州哥，你这不对啊。”

陆司州倚着便利店玻璃门，嘴角噙着抹散漫的笑，“哪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