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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苦海里挣扎(1 / 2)

52苦海里挣扎

周末学校放了假,天气转凉了,下起了小雨。小黑接到学区通知,需到区教育管理站去一趟。

一路上,小黑猜测着到底有什么公务呢?他急切地骑着家里那辆陈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跑了十几分钟,在泥泞的山路上车子实在滚不动了,推也推不动。小黑掰了路旁的树枝,费力地撬掉粘紧在轮胎上的泥巴,推着车继续艰难地前行。走了一会儿,车子又走不动了,小黑只好咬牙把车扛在肩膀上背着慢慢地往前走,不料在下斜坡的时候,脚底下突然一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得浑身沾满了污泥浊水,显得狼狈不堪。

小黑感到啼笑皆非,脑海里又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假如我小黑当年上了重点高中,奋力拼搏考上名牌大学,何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如今我该在大都市的高等学府里步入神圣的殿堂,跟大师交流,同教授对话,与精英竞赛,哪会在这崎岖不平、泥泞不堪的羊肠鸟道上寸步难移呢?

银鹰骄傲地哼着歌儿从头顶的蓝天上飞过,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亮的痕迹,久久地定格在小黑的思维荧屏上。童年时代骑在牛背上,他就梦想着要乘坐飞机翱翔在祖国的蓝天,岂料现如今坠入泥沼,堕入深渊,潜入社会的最底层,一辈子在痛苦中无休止地挣扎。

惆怅纠结痛苦袭上心头,小黑又陷入迷茫的苦海里。山里起了浓雾,太阳躲在重重包围的云团背后,天空中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他难以辨清前进的道路和方向,也看不到过往的行人,竟然阴差阳错地迷了路。

他实在走不动了,就歇息一下,任凭雨水清洗脸腮上留下的泪痕。就这样走走停停,经过了两个多钟头,他弄得大汗淋漓,疲惫不堪,才好不容易走出石门山。坎坷不平的山路甩在了身后,小黑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冲上了沥青公路,不料单车的链条却松脱了,他停住车,把链条搭在磨得锃亮的齿轮上,摇动车子的踏板,把链条恢复原位。

他好不容易才赶到区教育管理站,得知原来是上级领导叫他来领取毕业证书和补发的暑假里面七、八月份的工资。

小黑喜不自胜,从张忠烈主任手中接过师范学校毕业证书和第一份工资合计352元。小黑觉得共产党真好,在他尚未正式开始上班工作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他们师范毕业生的切身利益了。

小黑领了钱,装进上衣口袋里。他觉得自己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跑到家门口,告诉妈妈:“孩儿已经长大啦!可以自己挣钱养家啦!”

小鸟儿在马路边的白杨树上唱着悦耳的歌儿,蝉也鼓足劲演奏起乐曲。小黑奋力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骑得飞快,却担心口袋里的钞票飘飞出去,不时地伸手触摸衬衣上的口袋,感觉到一叠纸币还存在,他心里才踏实。

家门口的柑橘树挂满了累累果实,有的青,有的泛黄,有的开始变红,像张灯结彩似的。家里养的一条大黄狗窜了出来,摇着尾巴,在小黑的身前活蹦乱跳。八十岁的老祖母拄着拐杖守望在家门口,阳光穿透云层穿过树梢,照耀着她那布满皱纹的额头。

“奶奶!”小黑亲切地呼唤道。

“噢,小黑回来啦!”奶奶睁大显得浑浊的眼睛,认出了小黑,高兴地笑得合不拢嘴。“远远的,我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骑着单车发飙的身影,我开始还以为是你那顽皮的弟弟井古呢,刚才还以为是外面来了客人呢!”

小黑妈妈杜鹃外出干农活去了。小黑把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原野,看不到她的身影。小黑只好把好消息趁早告诉奶奶,害怕奶奶听不清,便故意提高了音量:

“奶奶,我正式当上老师啦!今天,我领取到国家发的工资了,有三百五十二块钱,加上教师节补助津贴一百块,总共有452元。”小黑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叠人民币,金色的阳光照射过来,奶奶看得有点眼花目眩了。

“孙儿,有那么多,相当于养了两头大肥猪,得辛苦差不多一年那猪才能出栏呢!那太好了!你才做了几天事,就有这么多薪水了。是不是干部弄错了,你要把不属于自己的那份退回给当官的,千万别搞贪污,不然这到手的‘铁饭碗’给砸坏了,就麻烦了。”奶奶竟然老糊涂了,为小黑提心吊胆起来。

“没有弄错,这是补发暑假里七八月份的工资,我们七月一号从师范学校毕业出来就算参加国家的工作了。”

“还是共产党政策好!”从解放前的旧社会艰苦熬过来的奶奶李芙蓉激动得眼角流出了泪滴,她伸手拿手帕抹了一把,扬眉吐气地说:

“我们过苦日子那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现在孙子有出息了,吃国家粮了,再也不用愁没得吃没得穿了,也不愁讨不到老婆了!”

原来,小黑个子长得瘦小,倘若呆在农村里干农活凭力气挣钱自然没有优势,生活想必困难,弄不好还会有打光棍的可能。往昔奶奶和妈妈都一直替小黑担心,怕他未来生活艰苦,娶不回媳妇,过得不幸福。

“要是找个农村里面的姑娘,就一定得挑个漂亮、能干、高大点的黄花闺女,牙齿要整齐,耳朵皮要大点;种子好,才会好种出好苗,发育生长出来的作物才旺盛,人也是一样,讨亲最要紧,找个好对象最重要,不然一辈子过不好,还得五代人才能够换得转······”

“嗯,奶奶对我讲这一番话已经讲过不下五回了,我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小黑有点嫌奶奶唠叨。

奶奶苦口婆心地跟小黑交代她一生总结的宝贵经验,每一个字句都深深地印在了小黑的心上。

正在闲谈间,小黑妈妈挑着一担箩筐走回来了。小黑连忙上前打招呼,把自己领到工资的好消息尽快告诉妈妈,本以为她会特别高兴的,没想到她脸色阴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小黑把身上的452元钞票全部交给了辛苦操劳大半辈子的妈妈,她终于露出了笑脸。

“小黑真孝顺、懂事、在行,快去买一包糖果回来开包。”妈妈从中取出一张十元面额的纸币,递给小黑,嘱托小黑去代销点一趟。

原来,小黑回家心切,忘了一种习俗——以前村里人外流发财回来都要捎带一包糖果回家开包,给左邻右舍的父老乡亲们分享喜悦和甜蜜。

于是,小黑赶紧奔向村口马路边的经销店,买了一包喜糖,回到家里。

“你哥哥的婚事又吹了!你弟弟不去上普通乡中学,闹着去复读,明年争取考上县属重点中学。”妈妈大倒苦水,把小黑一路上兴奋不已的心情冲得烟消云散。

太阳露脸没多久,又知趣地躲到云团背后去了。

“大哥小白呢?到哪里去了?”小黑没有见到哥哥的身影,便问道。

“他到广东你表姐打工的厂里做工去了。”妈妈的话音里带有一丝凄凉,显得有些暗哑。

妈妈无奈地诉苦。

“黑娃,幸好你跳出去了,呆在这村庄里可就受苦了,弄不好还会打光棍。”

妈妈的话传到小黑的耳朵里,他不由得黯然神伤,啼笑皆非。相对比起来,小黑还算是幸运儿。村里的田小满是个畸形儿,是小黑童年的好伙伴、“开心果”,天生就是个傻蛋,二十岁了身高才只有十二分米,像个“袖珍人”,成了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刘文彩”田文才的哥哥田文昌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大学,当上了高中学校的教师。可是,田文昌刚上大学没多久,他妈妈林白鸽终于熬不过病魔的折磨,撒手西去了。跟小黑一道从小学念到初中毕业的“刘文彩”却没有考上高中和中专,在他大学毕业的哥哥田文昌和父亲田大明的双重重压下,竟然变成了一个沉默无语光知道苦笑的疯子。小黑哭笑不得,只能如此这般地宽慰自己,该知足常乐了。

古小满走到小黑家门口,站在柑橘树下,模拟水牛呼叫的声音:“哞哞——”小黑知道他的意思,想叫他小黑跟他满仔一起去放牛,打小他和“刘文彩”、田小禾、田池秀就是小黑放牛的好伙伴。小黑乐意再去放牛,弟弟为了来年考上县城里的重点中学,到学校里住宿去了。妈妈也答应小黑跟田小满一起去放牛,还给他分发了两颗奶糖。

中秋节那天,弟弟小红回了家,小黑为他补习辅导了几个小时。老爹田长征从外面兴冲冲地跑回来报喜——“我现在可以填表转正啦!我马上就可以抬头挺胸才走路啦!我不再是民办教师啦!我要当上国家公办老师啦......”

“你还有完没完,得重复啰嗦多少遍,大家都知道啦!都替你高兴呀!”小黑妈妈从厨房里摸出一把菜刀来,递给丈夫。“快去,赶紧宰杀一只西鸭,做一道仔姜花生焖血鸭的好菜来庆祝一下。”

“好咧,遵命,老婆大人!”田长征接过菜刀,直奔杂房去捉鸭子。

小黑弟弟田井冈挺懂事地捧起一个搪瓷碗,用竹箪舀了一些水,倒进碗里,放了少许细盐,再拿起一双筷子,屁颠屁颠地跟在老爸身后,去配合用碗装鸭血。小黑则坐在屋里帮忙一边剥花生,一边欣赏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电视连续剧《渴望》。还好,小黑出生成长的故乡斗牛山村比起他目前工作的地方牛牯岭村来说,离莲城县的县城近得多,已经通电了。

过完中秋节,第二天下午,小黑整理好行李背囊,撑着一把伞,搭车赶往牛牯岭村。小黑吸取上次下雨天推不动自行车的教训,宁愿徒步走十来里山路,也不再重蹈覆辙。

返回牛牯岭小学,打开背包,小黑发现妈妈给他留了一半的工资钱。小黑铺好床,刚准备搭灶台起火自己开伙,刘苗走过来劝阻了他。

“今天诸事不宜,明天我们大伙儿为你举行暖火仪式,你再生火做饭不迟,今天夜晚就到我家里去进餐。”

“有这么多讲究吗?”小黑弄不明白,又不是办什么大事,也要选择良辰吉日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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