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简短地道：“帐目的开支比我管的时候增加了一倍，这都是小事，大问题是帐目混乱，在我印象中应该上的帐有好几笔都没有上，姑奶奶，我问姨娘为什么要查帐？姨娘说，得把她兄弟没交给她的银子追回来。我说，这样查下去也没的什么意义，因为帐是要和实物相符的，那才是帐。要是仅仅看看帐本，那是查不出什么问题。姨娘听了，想了半天，就带我一起来找姑奶奶，说想让我帮着走一趟江南。”</p>
沈穆清的目光就落在了陈姨娘的身上。</p>
陈姨娘很急切地点头：“是啊，姑奶奶，我又不懂这些，只能求周掌柜帮忙了。”</p>
沈穆清望出周秉。</p>
周秉的情绪是复杂的，好像又是惋惜，又是茫然，又是有些不安。</p>
江南的十八家铺子，毕竟他亲手打理起来的，现在被人弄成了这样，心情肯定是很不好过的……而陈姨娘第一次下这么大的决心去办一件事，如果就这样虎头蛇尾了，她以后恐怕再也没有管事的自信了。</p>
“行！”沈穆清语气爽快，“就让周掌柜去一趟江南……”</p>
两人的表情都有意外，更多的却是激动。</p>
“不过，要多带几个人去……”沈穆清想起自己公司里那位因查帐而莫名其妙死了的财务主管，“路上不安全。”</p>
周秉立刻明白了沈穆清的担心，他站起来朝沈穆清拱手行礼：“多谢姑奶奶了！”</p>
陈姨娘却有些茫然：“我们走驿站，有什么不安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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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姨娘和周秉，沈穆清去了沈箴那里。</p>
沈箴正斜在罗汉床上看佛经。</p>
看见沈穆清进来，他笑了笑，指着床边的锦杌：“坐吧！”</p>
沈穆清坐下，丫鬟月香端了茶上来。</p>
她去江南前，把橙香和翠缕都嫁了。回来后又买了四个小丫鬟服侍沈箴。</p>
沈穆清接过茶，沈箴笑道：“找我有什么事？”</p>
“大舍今年都八岁了，该取个学名了？”</p>
“已经八岁了吗？”沈箴微微发怔。</p>
沈穆清没有作声，低头喝茶。</p>
沈箴沉默良久，突然道：“对了，一文茶铺现在怎样了？”</p>
沈穆清从善如流，不再提大舍的事。</p>
“……把后面紧挨着的一个院子买了下来，写信给时静姝让她帮着找个治园的高手，以景引人，把一文茶铺做出口碑来再说……”</p>
沈箴听着点头。</p>
“你先前跟我说想自己种茶，现在又想到请治园的人布置茶铺……不错，不错。”</p>
这些点子毕竟只是一个想法……能得到沈箴的认同，沈穆清信心百倍。</p>
“我有一个学生，叫李义，今年春天被放到了福建泉州任知府，安溪县就是他的辖县。”沈箴道，“我在南京的时候曾修书一封。我昨天收到他的回信，说随时欢迎你去他那里。”</p>
福建安溪？最好的铁观音就是产自安溪……</p>
沈穆清大喜过望，拉了沈箴的胳膊：“老爷，谢谢您！”</p>
“好了，好了！”沈箴眼底也是喜悦，“现在说谢，早了点。等你的茶园办起来了，再说谢也不迟！”</p>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沈穆清眉飞色舞，回到听雨轩就给时静姝写了一信，把这件事向时静姝说了，并请她派个懂茶的人去安溪看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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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兴奋，沈穆清第二天起的晚了一些，英纷提醒她，今天还要去见那个不知来历的妇人，沈穆清喊了一声“糟糕”，忙起来梳洗一番，赶去了一文茶铺。</p>
还好二掌柜是个能干的。虽然没得到沈穆清的吩嘱，他还是把修整院子的工匠放了一天假，并且把后花园的一个暖亭收拾出来，在四周挂上了夹棉帘子，黑漆家具擦得锃亮，墙角高几上摆了几盆茉莉花，全套的掐丝珐琅海棠春睡的茶盏。</p>
“姑奶奶直管放心，几个镖师就躲在林子里，一有动静，立刻冲进来。”说着，还指了指太师椅后竖放着的一个大棒，“要是万一……您还可以挡一下！”</p>
沈穆清怎么觉得自己像和人谈判的黑社会老大呢？</p>
她苦笑着点头，表扬了二掌柜几句，准备到帐房里歇歇脚，然后等人来。</p>
两人刚走出暖亭，一旁的林子里就走出七、八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短褐，腰间围着宽宽的牛皮腰带，腰带上插着飞镖，手上提着大刀，很是威武的样子。</p>
二掌柜忙解释道：“这几位就是镖局里派来的师傅，说是要去林子里探探路。”</p>
他正说着，一个身材矮小，同样穿着黑色短褐、却围着布腰带、空着手的男子从比他高一个头的同伴中走到了前面，然后冲着沈穆清咧嘴一笑。</p>
沈穆清一怔，定眼一看，那人竟然是常惠。</p>
常惠见沈穆清认出了自己，笑得更欢了。</p>
“岳山，”二掌柜见一群威风凛凛的汉子中间突然跑出来一个像跳蚤似的矮个子，还神色猥琐地朝着自己的东家淫笑，立刻大声喊着领头人的名字，“我和你们总镖头说好的，要身材高大的……”说着，他指着常惠，“这是什么人？”</p>
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掌柜的，这个人是不要钱的……他是自己跟着来的……不用出钱……他是我们镖局里最好的趟子走……人可机灵了……会望风……要是暖亭里出了事，他立马就能知道！”</p>
趟子手，就是在路途中扬起镖旗吆喝什么“虎啸中州”、“请江湖朋友借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