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朝着他微微点头，笑道：“百木，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去吧！”</p>
百木看了一眼沈箴，见他没有作声，然后朝着沈氏父女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p>
沈穆清看着百木走出了院子，这才重新给沈箴奉了一杯茶，缓缓地坐到了沈箴的身边：“老爷，您可是在担心王阁老趁这个机会扫除异己？”</p>
沈箴回过头来，面色凝重地望了沈穆清一眼，答非所问地道：“我只怕京都在我辈手中沦陷……”说着，眼中竟然有晶莹闪烁。</p>
“不会的！”沈穆清安慰沈箴，“您看，那戴胜辉不是来勤王了吗？还有元蒙人望风而逃的曾菊，贵州总兵孙大人、云南总兵赵大人……都会前来勤王。京都不会有事的！”</p>
沈箴望着女儿苦笑：“远水救不了近渴……”</p>
沈穆清望着沈箴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定会及时赶到的！”</p>
她鼓励着父亲。</p>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英纷的声音：“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p>
沈箴就拍了拍沈穆清的手：“穆清，去吧……”</p>
沈穆清摇头：“我不走。我留在这里陪老爷。让陈姨娘走吧。出了京都，让人护送她去舟山——大舍还在那里。”</p>
沈箴轻轻地笑：“傻孩子，这可不是说胡话的时候。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你走，陈姨娘也走，你们一起走！趁着这机会，都走吧。京都，有我就行了。”</p>
目光中全是不舍。</p>
沈穆清的眼泪涮涮地落了下来。</p>
“我不走……你也别赶我……我心里很明白，您是想与京都共存亡……京都对于您，好比您对于我。有您，就有我……我在这里陪着您……碧落黄泉，我们一家人也可以在一起。”</p>
沈箴强忍着泪：“傻孩子，要是萧飒回来了，找不到你，可怎么办？”</p>
“他还有自己的父母……不像我，没了您，就是孤雁一只……让姨娘走吧……她以后是要葬在太仓……我和您去象山，找太太……”</p>
“又胡说……”沈箴笑容勉强，“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生儿育女，享受子孙的供奉……象山，是我和太太落脚处……”</p>
“我不走……”沈穆清伏在沈箴的膝头嘤嘤地哭了起来，“太太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您，我不走，在您身边服侍你……”</p>
帘子外的英纷听着也哭了起来。</p>
“姑奶奶不走，我也不走……”</p>
一时间，内外俱是哭声，气氛悲切。</p>
门帘突然间被撩开，陈姨娘双眼通红地走了进来。</p>
她跪在沈箴的面前：“老爷，你让姑奶奶走吧！我就在这里陪着您！”</p>
沈箴望了望泪如雨下、目带哀求地看着他的沈穆清，又望了望垂头抽泣的陈姨娘，想到下落不明的萧飒，想到如果自己不在了儿子还有生母，女儿却无依无靠……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喊了百木进来：“你送陈姨娘出京吧！”</p>
陈姨娘听了放声大哭起来。</p>
沈穆清上前劝慰她：“家里的事都交给您了……”</p>
陈姨娘哭着点头。</p>
“你别哭了！”沈箴沉声道，“我有话跟你说。”</p>
陈姨娘抽泣着点头。</p>
沈箴又把周百木叫了进来：“你们都听着。”</p>
类似于遗嘱……大家神色一肃，包括沈穆清在内，都静静地立在沈箴面前。</p>
“大舍以后就寄居在闵家，到闵家族学里读书。长大后，娶闵家女子为妻。”说着，沈箴的目光就落在了陈姨娘的身上。</p>
陈姨娘连连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让大舍去闵家族学读书，娶闵家女子为妻。”</p>
沈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百木：“你现在已经不是沈家的下人了，把陈姨娘送到舟山即可随意而去……”</p>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百木“噗通”一声跪在了沈箴的面前：“老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舍哥和姨娘的……”</p>
“随你吧！”沈箴笑了笑，“你要是真有那个心，就想办法把我和姑奶奶的尸首运到象山，交给李家的人……就算是我最后的交待吧！”</p>
百木哭起来：“老爷……”</p>
沈箴笑着挥了挥手：“去吧！再晚了，就出不了城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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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来。</p>
沈穆清望着正房屋檐下那顶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喊英纷：“虽然家里没人了，但也不能这样黑灯瞎火的……走，我们去把灯笼都点上。”</p>
英纷含泪而笑：“好，我们点灯笼去。”</p>
还有两个不愿意走的老苍头听了，忙笑道：“姑奶奶慢点，也等等我们。”</p>
四个人忙了半天，才把靠近沈箴正房的几处灯笼点燃。</p>
沈穆清累得直喘气：“平时不觉得，没想到点个灯笼就这么累。”</p>
有个老苍头笑道：“姑奶奶毕竟年轻，沉不住气。想当年，我们跟着老爷在四川的时候，那夷人把我们县衙团团围住，那些衙吏吓得都躲在班房里不敢出来。只有我们老爷，点了灯，照样看公文。我们都说，老爷像是关公转世——不是说，关公灯下看春秋吗？所以心里都不怕。”</p>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沈穆清又怎能认得这两个老苍头，又怎会知道沈箴在别人心中的印象……</p>
她带着英纷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您老人家再给我讲讲，老爷以前是怎样的？”</p>
另一个老苍头就笑道：“姑奶奶要是想听古啊，以后有的是时间。明天一早去买些鸡鸭鱼肉到家里囤着才是正经。”</p>
“您老说的对！”沈穆清笑道，“我没经过这些事。您看，我们明天还要干些啥？”</p>
大家说说笑笑渐行渐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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