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孤注一掷，我心中亦是难安。”</p>
贺拔岳叹了口气，有种说不出来的忐忑。</p>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p>
贺拔胜疑惑问道。如今关中之兵几乎倾巢出动，没有输的可能！不管是军心还是士气都高昂到了极致，军中自上而下都要饿疯了！</p>
“斥候来报，刘益守屯兵荥阳和白马渡，意图不明，似乎要攻河北。如此人物，岂能等闲视之？”</p>
贺拔岳叹息了一声。</p>
如果可以，他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关中还是如秦代一样沃野千里，他大可以当乌龟笑看风云；如果……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该多好啊。</p>
这次之所以会出兵，就是刘益守之前派使者送去的“攻略”。也就是说，这次两家实际上属于“各取所需”，完全不是同盟关系，甚至不排除兵戎相见。</p>
既然是打的默契仗，那么能从这番围猎中拿到多少猎物，就各凭本事，不要怨天尤人了。</p>
贺拔岳也不想来，但他不能不来。他不来，手下人就会哗变，人心就散了。要不怎么说刘益守这个人不可小觑呢，他总知道你最缺最需要的东西，让你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p>
“阿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轵关通道已经被堵，高欢无法偷袭我们侧后方，是时候攻洛阳了。洛阳虽然不比当年，但还是比我们居住的长安要富庶多了，无论抢些什么都好，都能解燃眉之急。</p>
若是能守住洛阳，则将来都不必担心关中缺粮了！”</p>
贺拔胜最后这句话深深刺激了贺拔岳的神经。事实上正如贺拔胜所说的那样，得到洛阳以后，新掌控的土地，外加已经投靠过来的墙头草世家所掌控的河东，想来关中不会再缺粮了。</p>
这两个地方，历来都是稳定的产粮区，受气候影响比较小。</p>
“也是，多说无益，直接出兵吧。”贺拔岳紧紧握拳，已经下定了决心。</p>
二人来到县衙，召集众将点兵。很快人都到齐，看到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的样子，贺拔岳暗暗点头。</p>
军心可用，再不出兵，更待何时！</p>
“李弼！”</p>
“末将在！”</p>
“你与蔡佑领兵五千，从南面攻河阳关。攻破河阳关后，与韦孝宽之兵合围北中城。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在北中城与河阳关一线设防，阻击高欢从河内那边而来的援兵！”</p>
贺拔岳稳稳下令道。</p>
“得令！”</p>
人高马大的李弼上前，拿了令箭就走。</p>
“李远、李穆！”</p>
“末将在！”</p>
“领三千精兵为先锋开路，清理高欢军斥候后，在洛阳城西面扎营。我亲率主力随后便到。”</p>
贺拔岳拔出一支令箭交给李远。</p>
这二人来自陇右李氏，皆为能征惯战之辈。此番关中大军倾巢出动，李氏兄弟二人自然是不甘落后。</p>
“其他人随我在中军一同前往洛阳，都散了吧。”</p>
贺拔岳简单的安排了下去。这一战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硬刚，赢就是赢在刘益守创造的战机上。如今高欢大军主力被梁军牵制，势必不能全力防守洛阳。</p>
至于目前占据洛阳的元氏宗室，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也不认为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一如当年的北海王元颢一般。</p>
等众人都散去之后，贺拔胜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的问道：“万一我们攻破虎牢关以后，刘益守反手给我们一刀怎么办？”</p>
关中的兵马要是被高欢和刘益守夹击，那就大事不妙了。贺拔胜感觉这种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但也不能排除发生这样荒谬的事情。</p>
“谁知道呢，开弓没有回头箭，赌一把吧。”</p>
贺拔岳微笑说道，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刘益守绝不会跟高欢联手夹攻。</p>
……</p>
春雨贵如油，下了一天的小雨，到了晚上，月亮出来了，都是带着毛边的，看起来有些惨澹。刘益守站在荥阳城头，远眺北方，双手放在背后，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寞。</p>
阳休之写完了今日的“北伐纪要”，来到城头找刘益守聊天，哦，或者叫拍马屁更合适一些。</p>
“主公在想什么呢？”阳休之轻声问道。</p>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p>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p>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p>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p>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p>
刘益守吟诵完几句诗，便是幽幽一叹。</p>
《木兰辞》现在虽然还没被收到乐府诗里，但北朝民歌的某些句子早已被人熟知。颇有文采，读书万卷的阳休之对此一点也不陌生，可不敢说这是刘益守的“原创”。</p>
“呃，主公是想说什么呢？莫非此番出征还有曲折么？”</p>
阳休之有些疑惑的问道，今夜刘益守的情绪有点古怪啊。</p>
“一个普通的军士，出征回来之后，都是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p>
此番北伐班师回到建康，萧欢拿什么赏赐给我呢？总不能说赏我当天子吧。”</p>
刘益守看着阳休之笑道，只是这笑容和从前不太一样，有些意味深长。</p>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唯有赐死，鱼死网破！</p>
阳休之脑中蹦出几个心惊肉跳的词来。</p>
这次北伐如果成功班师回朝，不说新占两郡之地，掳劫人口无数。就说这一往无前，逮谁打谁的气势，南朝数百年，能有此成就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p>
哪怕萧欢什么也不想，其他人也会帮他想的。</p>
“主公是说，要行尹霍之事？”</p>
阳休之吞了口唾沫，心跳加速。</p>
“我现在行的难道不是尹霍之事么？”</p>
刘益守反问道。</p>
完了完了，尹霍之事都不满足，那只能行操莽之事了，阳休之心乱如麻。</p>
“主公，此番回去就废掉萧欢……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呀。”</p>
阳休之小心翼翼的建议道。</p>
“其实我什么也没想，就是怕其他人乱想啊。”</p>
刘益守澹然说道，面色平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