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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潇- 01(1 / 2)

-俞潇-

01.

俞潇从同学聚会的酒店里出来。

旁边的老同学嘻嘻哈哈地凑上来,被酒精熏红了脸,热热闹闹地叫着“俞少爷”,一边把名片往他怀里塞,说着“有空常联系”、“日后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

俞潇笑呵呵地应了,十足好脾气的模样,好像完全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他也确实记不太清了,时间太久远,别说叫他认出小学同学长大成人后的脸,就算要他说出三个名字都得思索半天。

那群老同学跟他也差不了多少,显然把自己年少时做过的蠢事、坏事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学的时候俞潇跟着父母来到这座城市,父母不太希望他从小背上太重的学习负担兼之工作忙,因此没把他往名校里放,只看新家附近哪所学校有转学名额手续方便,便把儿子送了过去,却没想过校风问题。

刚转学的那阵日子不太好过,俞潇一个干净内敛的小少爷坐在教室里格格不入,转校生本来就很难融入旧的圈子,年幼的孩子们尚且想不出“气场”、“阶级”之类的高级词汇,只是本能地讨厌这个总有专车接送、有数不尽的漂亮文具、考试永远名列前茅的新同学。

小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要残忍,因为他们还不大清楚有些坏事做了会有什么恶果。

抱团排挤、言语侮辱还是最轻的,上体育课转校生永远是被剩下的那一个,留下做值日的时候,迎面一桶冰水浇得他浑身发抖,当晚回去就发了高烧。

还有被偷走的文具、被撕掉的作业、被划破的校服……

当然冒头的永远都是那么一小撮,一群人表现隐晦的排斥,一两个调皮胆大的冒头,就带起一个小团体的霸凌。

俞潇记不清到底那些欺负他的人里有谁,因为那时候没人帮他,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他毕业之后很快就把其他人也一同忘到了脑后。

之后的小学同学聚会也没人叫他。

结果时隔十几年,俞潇大学都毕业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接到小学同学的电话,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型诈骗电话,对方急匆匆地报出小学的名字,他才反应过来。

突然这么一出的原因也不难理解。

前段时间俞潇的摄影作品刚获了奖,媒体抓住热点,接二连三的采访让他火了一把,家世也被扒了出来。

很多跟俞潇关系不错的老同学也都是这时候才惊觉,被他们戏称为“俞少爷”的人家世确实不俗。

而那些不熟的人里,厚着脸皮以道贺名义约一出饭局跟他拉关系的也不少,小学同学也不过就是其中之一。

俞潇原本想拒绝,但听对方嘟嘟囔囔地说起旧事,他又改变了主意。

据说某个老同学要跟小学时候隔壁班的女生结婚了。

至于之后的打算婚前小聚如何如何的打算他一概没听,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个女生好像跟林见秋同班。

-

小学同学里面,俞潇说得上来名字的就那么一两个,林见秋是其中之一。

不仅是因为他们后来还进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

小学时候的林见秋很皮,也可以说是喜欢打抱不平。

俞潇跟他隔了两个班,平时上下楼都不在一边,见面次数不多,一开始并不熟悉。

偶尔林见秋在学校里留得晚,四处溜达的时候看到俞潇的同学拎着打扫卫生的桶,浇了他满头的水,然后嘻嘻哈哈地笑,在俞潇生出恼怒之前飞快地跑开。

林见秋拿来干布,脱下外套递给俞潇,送他到校门口上车。

俞潇发了两天烧,第四天回了学校,下课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时候,看到林见秋又溜达过来看他。

在那之前他们完全不认识,最多听说过学校里有那么一号人。

可就在那次之后,他们好像本来就是熟人了一样。

俞潇的位置靠窗,林见秋就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他,问他语文成绩怎么样。

林见秋需要写一份检讨,要求是八百字,他写了不到一半。

俞潇被强行塞了纸笔,眼睁睁看着林见秋踩着上课铃声,飞一样转身回教室,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到平时总带头欺负他的那个男同学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老师在上面讲作业,俞潇偷偷翻开那本专门用来写检讨的本子,前面都是不该跟高年级的同学打架、不该跟校外同学打架云云,到最后一篇就是深刻反省不该欺负邻班同学。

在俞潇回到学校两天之前,他们班上体育课,那天浇他水的男生正好就在楼下。

林见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厕所拎了半桶水,对着男生的脑袋浇下去。

男生抖成了筛子,当场哭着找老师告状。

老师也觉得林见秋过分,当即就要他找家长、写检讨、说明原因,否则就要记过。

林见秋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一脸十分惭愧的模样应下来。

磨了两天的三百多字检讨,除了开头对同学表达了一下歉意之外,全是他看到那位可怜的同学欺负另一位更可怜的同学时有多么痛心,狡辩称他在那一刻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驱使他做出不理智的报复行为。

「尤其是当我想到可怜的俞潇同学还高烧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医生说发烧是很严重的病,万一他被烧成了傻子那多可惜啊!」

后面还跟着一整排感叹号。

俞潇觉得他这是单纯为了凑字数,盯着那简短的三百字发了好一会儿呆,在快下课的时候才提笔,用力把“傻子”那句划掉,然后慢慢继续往下写。

隔了两天就是下一个周一,晨会上,林见秋拿着俞潇填补润色完的稿子当众念检讨。

细数受害男同学对另一位俞同学所做的坏事,渲染了一下林同学和俞同学之间深刻的友谊,为一时冲动做出不当行为做出铺垫,最后阐明他已经为自己的冲动向俞同学取得谅解,并对那位受害同学表示深切的歉意,同时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学习一下自己知错就改的态度。

稿子洋洋洒洒好几页,受害男同学本来还挺起胸脯,等着林见秋的道歉,没听到一半脑袋就要埋到地里去。

转校生被欺负排挤的事压根不是什么秘密,俞潇也不是第一个受欺负的人,没人能说那是污蔑。

只不过老师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来就当不存在,同学旁观不语便是助纣为虐,除了少数性格活泼或强势的能渐渐打破隔阂,剩下的也只能是日益沉默。

可一旦被人当众指出来,就算是老师脸上也挂不住。

最后那件事以林见秋念检讨、男同学被老师押着向俞潇道歉告终。

下午放学,俞潇特意在校门口等到林见秋,拉着他进了对面的小卖部,说:“我请你吃冰淇淋。”

可惜狭窄的小卖部里只有两毛一根的色素冰棍。

林见秋和俞潇坐在无人巷子的台阶上,把自己舌头舔成了绿色和蓝色,就好像瞬间交换了革命般的友谊。

俞潇跟林见秋说谢谢,林见秋说他其实不用怕。

俞潇摇摇头:“我之前告诉过老师,但老师说那只是同学闹着玩,让我不要太斤斤计较。”

有过这么一次两次三次,他便觉得找老师也没什么用了。

他父母工作忙,又从小教他谦让知礼,被老师说是小题大做,他也不好意思再告诉父母。

一次两次三次的忍下去,旁人就觉得他好欺负,只会变本加厉。

林见秋咬着冰棒棍子,笑眯眯地说:“那不是很好吗,你也可以跟他们闹着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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