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
平衡?
按他理解，所谓平衡并非平均，而是平稳。
大到星辰列宿，天罗万象。小到山川胡海，河流森林，乃至一花一木，一水一沙。
都是宇宙寰宇的张力、向心力以及所有力量的平稳性和延续性的生动具现。
好比平凡的芸芸众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一些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普通的就是破衲疏羹，勤俭度日。
殊不知他们的追求尽管微不足道，却和万物一样，不过想过得好一点，活得爽一些。
就如繁叶茂盛，却是树木珍惜阳光；只是繁叶下的植物不免枯竭荒废。
又如某些鸟类，为了延续生命，把巢筑高，最后又逼迫小鸟在羽翼未丰之时，便要飞跃下崖，自行觅食。
无论何种。
总而言之，环顾寰宇，无论什么，尽皆处于一种平衡。不可打破，所以古人才有宿命论之说。
实质天地轮回，万物皆在一个模式里生存而已。
而超凡代表什么?
那是一种破坏。
极端的话，因为打破平稳，会一下子让整个生态圈处于失衡、不稳的状态。
最终超凡者超脱，与其一个圈子的，兴许就此沉沦，乃至神魂俱灭。
由此，高洋连想到天下武者，在世俗眼里，武者就是超凡。而武者眼里，绝顶强者才是超凡。
可在绝顶强者的眼里，只有达到森罗、魔罗这样踏足苍生之径的，才堪称为超凡。
如果平衡属于互补，那么超凡就是恶性的竞争。
倘若万物都选择竞争，这种模式将无休无息，直到世上再无弱者。
因为弱者都无法存在。
是而，天道规则就是轮回，就是重复，理性地，有序地不断促和互补。
如此方能万物皆兴，平衡运行。
想到这里，他眼睛灿亮。
“道长是说，森罗族出了森罗大尊后，本该退出历史舞台。偏生千夜皇中兴，导致森罗族复兴。所以森罗大尊得不到充足的后续养分?乃至迁怒后人，对千夜皇痛恨无比?”
人族有句老话，阻人道途，如杀人父母。
如果千夜皇所为确实对森罗魔尊产生极大影响，漫说隔了许多年后的血裔，即便亲生子，也难保森罗不会狠下毒手。
这么说，森罗魔尊在魔宫祭坛留下的后手，未必出于善意。
故而，千夜皇自始至终没有去过一次。否则决计不能落在高洋身上。
幸好高洋非是真正的森罗族。森罗魔尊后手，多半要枉费心机。
紫阳真人微一颔首。
“高大人无愧是人域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人族之英。不过须臾，即明白了超凡对世俗的危害，更了解到超凡于世界平衡的伤害性……”
说着，他默默抬头。也不知遥望何处。过了一会，“魔罗族生我养我，既因我而兴盛，也因我而覆没。
其间因果，无边无际。
万幸刹罗绝我族宗祠，让贫道本尊可了结此段因果。而那森罗，由于千夜中兴，导致因果缠身，且此般因果，自己断然不可亲自出面。
否则，必遭天谴……
因此，不管元罗、魔罗，还是森罗皇域的崩溃，高大人可曾见过贫道等人出面过?”
高洋叹道，“原以为你们去了枝干世界，身不由己，力难及此。孰知，却盼着事情往恶里发展……难怪当日齐天王见到森罗残念，惊诧不已。
我还道自己装扮得太像，连魔尊都能骗过，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真正盼着族人星散，族部溃灭的，实质就是你们自己。
……哈哈，果然，所有超凡都不是什么老实人。也是，真是老实人，进化半途便被人害了，焉能一枝独秀，睥睨天下?
只是自己超凡，却盼着生自己养自己的故土乡人悉数灭绝，又不免歹毒太过了。”
紫阳真人道，“遍顾寰宇，歹毒之事决计少不了。也不差贫道等人。更何况咱们这些超凡，尽管为结因果，不择手段。但超凡之后，为地荒界却做了不少事。
譬如……
大人以为每片树叶世界，真无强者觊觎?或者枝干世界的强者，确实力不能及吗？
说实话，超凡之后，咱们仍然要遵循寰宇的平衡法则。因为你地荒有超凡，天荒也有，洪荒也有。
大伙俱是超凡，也就谈不上谁能杀掉谁。
超凡的最终归途，依旧是平衡。就看谁能再次打破平衡，踏上第二次超凡之路。”
高洋道，“道长意思，超凡是周而复始，平衡也是周而复始。不管何种微不足道，或是磅礴无俦，结果就是在平衡与超凡的过程中，不断重复。”
紫阳真人笑而点头，“高大人聪明至极，基本一点即透。说到这里，大人该明白，贫道对令郎实无恶意。
仅是见到霈儿天赋异禀，忍不住见猎心喜，才思授下衣钵。
须知咱们这些超凡者，说是与天地共生，却也有寿元限制，只较常人长了一些，久了一点。”
“超凡不能永生?”高洋对此当真不知。
“不能。错非再次超凡，也就是要在枝干世界完成超脱过程。不过这一点太难了。”
“为何?”
“枝干世界也有土著。他们起点极高，底蕴更非咱们可比。竞争之激烈，简直匪夷所思。
贫道反正毫无信心。至于森罗他们，小动作不断，想必正在酝酿什么大招。”
高洋无语。
感觉超凡就是套娃，完成一个，还有一个，一个接一个，就是不知，当飞升到主干世界后，还能不能永生?
兴许那时，又会发现，原来树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树林世界，甚至是森林世界。
如此一来。
人之一生，将在超凡与平衡中无限渡过。直至最终淘汰。至于何时尽头，不到终点，谁也不知。
说实话，今日与魔罗分身一番交谈，
于高洋修炼之途不无阻碍。心中仿佛多一丝犹豫，更生一丝懈怠。
毕竟，谁愿意跑一个漫无目的的马拉松?
然而。
不管超凡亦好，平衡亦好。眼前事且先完成。起码要把巫族驱逐，护住人域，尤其身边人要保护妥妥。
他想到了韶华师妹。就是因为自己力弱，遭了紫薇谋算，才让他香消玉殒。
自己倘然懈怠，保不住此幕复而重现。
因为自己爱护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父母、姊妹、兄弟……妻儿……乃至师门良友……
自身目下境界，貌似也处于超凡，难不成，自己最后也会像那魔界大尊一样，选择斩灭一切，了解这段因果?
不会……
自己绝非这样的人。
于此节，他很是肯定。
如果要拿守护之亲人交换自己前程，这和卑鄙无耻的龌龊小人有何区别？
思忖间，正要再问些什么?
脑海浮现一缕熟悉身影。
正是千夜皇，也是释然。
传闻中，魔界千夜皇离踏足苍生之径只有半步之遥。
试想那等如日中天，遽然崩溃?说他贪恋美色，以致昏聩无力。
怎么可能?
如此谣言，但须见过千夜皇或释然之人，都知绝无可能。
难道，他是想学前辈魔尊，来一个断尽因果，或者说，他想先了结掉族祖森罗的因果，是而选择输给温布刹，让森罗一族从唯吾独尊的皇族一下沉沦泥淖。
千夜皇斯时肯定没料及，温布刹并未斩尽杀绝所有森罗，不但放逐部分去了深渊，更大施仁义的让剩下的森罗族占山为王，成立了轮回魔宗。
以致森罗族祖的因果难消，他也不得不十万年后才从浑噩中醒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或者说，想要明白，自己所认可的兄弟，是不是卑鄙无耻之辈。
直接把这个疑问丢给了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没说话，却莫名地笑笑。
高洋睹之凛然。
尽管不曾言明，笑中意思，不言自明。
难怪释然会转世成人族，并投身佛门。想必踏足苍生，因果之大，非极大代价方可赎还。
森罗一族，千夜皇让给了族祖森罗魔尊。是而索性选择了人族。
这是一个丝毫不弱森罗族，即便个体伟力稍逊，数量上，却足以弥补的族群。
念及此，眉头深蹙。
世间一切果然都是计算好的。
就算你不想超凡，不想竞争，世事的发生，亦会推着你不断前进，直到产生最后的命运。
当即笑了笑，“为了人族，看来我要大义灭亲一次了……”
紫阳真人道，“千夜皇曾有第七天魔的美誉，其人智谋深远，大略雄才，严格说，较之森罗更胜一筹。大人若要与之周旋，还望万分小心才是。”
“多谢道长关心……”
“自家人嘛，贫道毕竟是霈儿的师傅，决计不愿瞧到他的父亲被人所害。”
从剑拔弩张到言笑甚欢，两人不过短短时间。
至于霈儿拜魔罗分身为师，高洋想想也不错。霈儿有地荒脉络，魔罗却是地荒界的超凡，有其指导，委实相得益彰。
比之自己更具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