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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停歇,落地窗外泛黄的树叶簌簌作响,一小片枯叶凋零,碾在未干的玻璃上,像晕开的巴掌印。

盛盏清已经无暇顾及录音的来源,脑子里的乱麻,随着陆清和颓靡的声线响起时,越绕越繁重。

不知道呆坐多久,听了多少遍录音,天色逐渐放晴,云层稀薄,一方斜阳投射进来,晒烫她的肌肤,眼皮火辣辣的疼。

她揉了揉眼睛,呼出沉在嗓子眼的凛冽气息,手指不由摁下鼠标,将进度倒回最开始。

一遍又一遍地质疑后,盛盏清没法再欺骗自己。

录音并不是合成的,里面的声音也确实属于陆清和与乔柏遥。

屋外传来车辆碾过枯枝的咔咔声,她茫然地扭过头,视线笔直地对上萧瑟的薄光,眼睛轻微一刺,不适地阖了阖眼后,只能看见车屁股的残影。

不是江开。

她收回视线,度过漫长的空白期后,将录音传输到手机里,u盘放回抽屉,关上笔记本电脑,靠在椅背上阖眼一会,换上衣服出门。

午休时间,办公大楼门口的人往来不断,玻璃门开了又合。

盛盏清在一边烦躁地碾着脚尖,心生退意。

她猜想录音是许临越交给江开的,心里一冲动,就想来问个明白。

可到了许临越的工作地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无话可说。人都走了,问他这录音是怎么得到的,还有意思吗?

有人看过来,随即扭头对着同伴窃窃私语,盛盏清眸光微闪,下意识背对过去,抬手拉了拉口罩,又压低帽檐。

正准备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阿盏。”

声音很耳熟,她回头看去,许临越大步朝她走来。

“来找我的?”

盛盏清顿了下,点头,却不说明来意。

许临越在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心突地一跳,有了不安稳的预感。

“去我家说吧。”他在前面引路,“就在附近。”

盛盏清看了眼手表,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许临越步子迈得不大,她很快跟上。

住的公寓是单位统一分配的,一室一厅一卫,面积很小,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房子里没半点烟火气,黑白色系装饰将清冷的氛围拉满。

简洁得过分,实在不像一个准备长居的人,盛盏清问,“哥,你还回老家吗?”

“等过了这阵,就回去。”

一时间没了话题,她极轻地哦了声。

“家里只有这个了。”许临越拿着矿泉水的手伸到一半收回,拧开瓶盖后再次递过去。

盛盏清接过,囫囵灌了口,将瓶盖拧回去,又打开,循环几次后,被许临越打断,“阿盏,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倒不像你了。”

他的刻意催促,让她有了种逼不得已的错觉,只能将自己压了一路的情绪表露出来。

录音响起的那一刻,许临越脸色蓦地一沉,眼底泛着不容忽视的冷意。

对比起来,盛盏清的反应淡了许多,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震撼,只有不露声色的压抑和忿恨。

“这首也不行吗?”陆清和问。

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的陆清和的声音,多了些粗糙的质感,也可能那会她的嗓子就是哑的。

隐隐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乔柏遥的声音,“清和,这和你之前的水平差太远了,这种作品就算拿出去也不会有人关注。”

“我已经改过很多次了,我觉得……”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我知道你已经努力了,但娱乐圈就是这么残酷,根本不缺努力的人,只有创作出好作品的人才能立稳脚跟。”

乔柏遥说,“清和,cb已经不像七年前那样了,再过些日子,又出来几个像过去的你,和现在的阿盏这样的天才,它就什么都不是了。”

很长一段时间,录音里都听不见陆清和的回应,只有乔柏遥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出现着,最后他说,“清和,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盛盏清收回视线,余光捕捉到桌几上的三人合照,陆清和眉眼带笑,笑起时梨涡比她要深些。

不设防地,她的记忆因这张脸,倏然被带回到过去。

陆清和在离世前半个月,过完自己最后一个生日,那天也是陆清和同乔柏遥提出分手的日子。

照旧生日聚会定在苏燃别墅,来的是乐队那几人,苏燃让盛盏清去二楼卧室替她拿件小开衫。

刚到楼梯拐角处,盛盏清遥遥听见一道女声,对方在极力克制地压住音量,声线有些抖,以至于听上去像是在哭。

盛盏清认出那是陆清和的声音,正欲上前,随即一声冷笑轻飘飘地从耳边掠过,她脚步倏地一顿,那人说,“和我分手,然后去找许临越吗?”

近两秒的沉默后,乔柏遥说,“清和,但凡你还爱我,就不会说出这种话。”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原因,他的嗓音听上去没有平日的温润,沉冷到令人发颤。

盛盏清微滞,等反应过来,就想上去抽他一巴掌。

阿姐这般爱他,他怎么说出这种话?

乔柏遥转身进了苏燃特地腾出来的休息室,人声消失后,盛盏清探出半截身子,望了眼停在原地的陆清和,忽然不确定自己这会该不该上前。

在她踟蹰不定的时候,陆清和察觉到角落处的半截衣衫,无措不安半晌,妥协般的抬脚走过去。

盛盏清有所预感地偏过头,撞进对方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听墙角被捉包的赧然渐渐浮上心头。

刚想解释,陆清和截断她的话头,“阿盏,今天这事先别告诉苏燃他们。”

“为什么?”她下意识反问。

“和他提出分手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

陆清和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很淡,却也真实存在着。

自从生病后,陆清和开始变得不争不闹,安静得像抹空气,摸不着边。

“姐,和他在一起你累吗?”盛盏清不懂她的犹豫不决,爱就在一起,不爱就离开,哪有这么多的考量。

陆清和心颤了下,无力地提了提唇角。大病一场后,她几乎瘦到脱相,笑起来都能看到脸上分明的纹理。

往昔的美人失了灵魂,连皮骨都透着弱不经风的颓败。

“这种事情不是一个累不累,就能理清楚的。”陆清和说。

盛盏清皱起眉头,“那你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爱的,但是……”

说着,陆清和看了眼乔柏遥待的那间房,白枫木门板隔开了泾渭分明的两边,“阿盏你知道吗?我并不想这样继续下去,可我又好像没法停止。我知道,如果我再爱他,那我就永远没有办法爱自己了。”

盛盏清从回忆里抽身,耳边又重复起了这段录音。

无疑,录音里的内容是离谱的,可当盛盏清记忆里的细枝末节经过重组,她恍然意识到再离谱的事,也并非无迹可循。

就像毕加索的抽象画,荒诞不经的本质是现实。

盛盏清又想起乔柏遥在演唱会当天,曾声色俱厉地谴责她,是她害死了她的阿姐。

他将罪责推给了所有人,唯独不提自己犯下的恶,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从阿姐那搜刮来的荣誉。

盛盏清莫名想笑。

唯一的受害者死了,跑了,逃开了,忘记了。

而在灯红酒绿的另一个世界,处处可见不明真相的旁观者们起舞狂欢的身影。

除此之外,还留下无数的加害者在原地推诿扯皮,纠缠不清,就是没有人愿意承认,是自己的无知和残忍,将一个无辜的天才推向了深渊。

盛盏清凝了凝神,问:“录音是你给江开的,是吗?”她语气里没有太大起伏,就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许临越没有看她,但从她话里知道这件事江开并没有告诉她,而是她自己察觉到的。

他用指腹轻轻磨着塑料盖,片刻说,“这件事你还是去问江开的好。”

盛盏清却摇头,略带自嘲地说,“你知道的,我这人脾气冲,没准三句不到就开始放冷气。我已经质问过他太多回了,每次都能伤到他,所以这次我没法再当面问他了。”

她不想再让他受伤。

一向我行我素的她,突然有了顾虑,许临越不由侧目看她,“你是真的变了不少。”

不待她回应,他又说,“这段录音是之前在录音室的时候,意外录下的,我也是最近整理音频的时候发现的。”

盛盏清相信他的说辞。

要是许临越从一开始就知情,断然不会让乔柏遥继续这么作践阿姐。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它给我?”

“因为还不到时候。”许临越低声说,“也没法一直放在我这里,我怕我看到乔柏遥那张脸后会忍不住。”

他没说的是:阿盏,你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你依赖江开,远甚于依赖我。

盛盏清眼尾一垂,瞥见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心口倏然一滞。

之前在酒吧光线昏暗,她没看清这枚戒指,现在才发觉这是当初阿姐准备送给乔柏遥的,不知道丢在哪里,怎么也找不回来。

察觉到她的注视,许临越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将手垂在微叉的□□。

片刻问,“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盏清突然开口:“哥,你说要是我把录音曝光了,我姐她会原谅我吗?”

“你说过,离开是清和做出的选择,她只不过是做了当时最能让自己好受的决定。”许临越看她一眼,“你公开录音,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过是做出了当下自己最想做的选择,清和她不会怪你。”

“那你呢?”

许临越摇头,“阿盏,你是我的亲人,真正的亲人之间,是不存在责怪的。”

他松垮地说,“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我也做出了不可理喻的选择,我想你也不会怪我的。“

盛盏清的心思被磨得细腻许多,许临越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语,已经不是装傻充愣能翻篇的,不安的预感轰地占据她的大脑,她深深看他,“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对吗?”

她咬重了最后两个字音。

许临越似有似无地笑了下,没有回答她的话。

“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还是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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